春日将过,初夏未至。
那座开在庄渊院子对面的老笔斋,不能说是客人寥寥无几,也只能说是没有丝毫的客人。
这年头在唐国也好,在列国也罢。
字画看的从来都不是字画,就象讲道理的本质,是讲道理的那个人,而非道理一样,字画也是这样,一个边城军卒,字画再好也入不了,达官贵人的眼。
当然,哪位鱼龙帮的头头,倒是买过宁缺的一副字画,估计是想要马儿跑,就得让马儿狂吃草吧!
一连小半个月,庄渊也未曾等到,某些上辈子小说中的装13桥段,这让他感到意外。
直到这日黄昏过后!
夕阳西下,断肠人在天涯。
云湘妃拿着扫帚,认真的打扫着临街的房间,即使是没有了那些华丽的点缀,也难以掩饰她那妖娆的身姿。
妖娆间不失妩媚,但面对站在门外的那位,穿着一身素色青衣,不施淡装,气质高雅,长发及腰,行走间仿若睡莲绽开的女子。
云湘妃也是自知落了下风,生怕来人是庄渊姘头的她,横着扫帚拦住了,想要往里走的女子,说道:“庄渊一天就算三卦,今天的卦已经算完了,姑娘明天再来吧!”
措辞严肃,言语间满是愠怒。
那素色青衣女子淡淡一笑,说道:“怎么?你在想什么?我怎么可能是庄渊的姘头。”
“今天叼扰,只是因为我的老师夫子,让我来看看,昔年名动天下的庄大神官。”
云湘妃心口悬着的那一块大石头,如今总算是在馀帘的那一段话下落地了。
楼上!
昨夜操劳了一整晚的庄渊,听着耳畔的蝉鸣声,还以为是在做梦,毕竟日夜操劳,真的是有些累了。
可下一刻,后知后觉的庄渊,眼神骤然一变,那一把道理,更是颤动不已,充分说明了庄渊此刻的惊惧不安。
因为来的是一位没有参透自身的大修行者,西方有蝉,匿于泥间二十三年,待到雪山洪水冰融至,方使苏醒,振而飞破虚空。
来人是魔宗的宗主二十三年蝉林雾,书院三先生馀帘,一个谜一般女子。
至少,在庄渊看来是女子。
“庄神官,书院的三先生来看看你。”
云湘妃手持扫帚,眼神间满是躲闪,生怕被庄渊发现了,她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,貌似神殿的神官,也比不上书院的三先生,只是这位书院的三先生,生得过于好看了点儿。
尤其是,那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,更显其气质高雅冷淡,说是一句冰美人,也丝毫不过分。
庄渊额头前突兀的皱在一起,他微微点头,吩咐云湘妃,说道:“去买点儿上好的陈酿,今夜我要同三先生深入交流修行之道,来一个不醉不归。”
看看他的意思,就是看着他。
可让一个随时能入天魔境的二十三年蝉来看着他一个洞玄上,岂不是有浪费之嫌吗?
云湘妃倒是很干脆的扔下扫帚,拎着菜篮子就出门儿,至于庄渊跟馀帘孤男寡女,会闹出什么动静来,她根本不会在意,因为这种事情,就象是话本子里面,狐狸爱上书生一样不可理喻。
至于为什么,狐狸化做的美人儿会爱上书生,而不是爱上其他人,只是因为写话本子的是穷酸书生而已。
馀帘慢条斯理的走下了楼梯,其从容之态,让庄渊觉得他才是,这个家里的外人。
庄渊眯着眼睛,有些忐忑的问道:“三先生,我不过是一个洞玄上而已,书院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,象三先生这样的美儿,本应该隐没于云间。”
“何以,落此烟火间。”
“我刚才不晓得是不是做梦了,再这样一个时节,居然会听到蝉鸣之声,而且还是打西边儿来的蝉。”
传闻中,二十三年蝉是魔宗,极为诡异的一门功法,返老还童暂且不谈,但是千年来却无一人修成,直到有一个人修二十三年蝉修出了岔子。
从头到尾变成了女子,即便是放在上辈子,这种事情也是,极为诡异的事情,诡异到了作为一个男子,都感到了不可思议。
可他又怎么会是,那样的人呢?
馀帘面漏疑惑,故作镇定道:“可能是庄神官,跟云姑娘日夜操劳累着了才会幻听,这个时节不应有蝉。”
“其实是这一次,本该是君陌下山,可就是想要看一看,知守观主陈某的师弟,生而知之的庄神官,究竟好不好杀。”
曾经何时,明宗山门也是世外的不可知之地,但后来西陵将明宗污蔑为魔宗。
列国联军深入荒原,以莫大的军力屠戮荒人部落,而明宗弟子更是,在那一战中死伤殆尽。
所以,她今日替君陌,走了这么一趟,已然是动了杀心。
她来看看庄渊,夫子他老人家,自然也在看着她。
庄渊目光平静,看向了眼前,素色青衣的优雅女子,坦然道:“神殿中有关于三先生的记载,书院三先生馀帘,来历不详;只知道是夫子,周游列国时,所收的一个弟子。”
“那时的三先生,应该还比较年幼,我不怎么相信,神殿裁决司的那群蠢货。”
“直到我刚才好象,做了一个梦,一个蝉鸣的梦。”
“传闻中,昔日的魔宗宗主林雾,修行了二十三年蝉后,便不知所踪。”
“而神殿裁决司,已经找了林雾很多年,依旧是未有踪影。”
“直到我看到了三先生您,原来昔日名动天下的魔宗宗主林雾,居然躲在了书院里。”
如果,不是生而知之,谁会相信这位,素色青衣,长发及腰的女子。
是昔日的魔宗宗主,如果是让熊初墨,那个榆木脑袋来想的话,恐怕想一辈子,也想不出来,这个离奇的结果。
书院三先生,馀帘生得过分好看。
突然间。
临街的房间内,响起了一阵嗡鸣声。
灶膛里的火焰,眨眼间便被熄灭。
那是‘二十三年蝉鸣!’
天地元气陷入了狂暴,那一把道理,也是隐约有躁动之意。
随着蝉鸣声落下,整个房间内的烛火,一竟然是被削掉了一半,整整齐齐的一半。
馀帘清冷的目光,落在了庄渊身上,淡漠的说道:“哦?原来庄神官,知道我的身份?”
“那么杀了庄神官,知守观的观主陈某,又真的敢于来到,唐国都城长安吗?”
杀西陵的神官,杀知守观的道人,这样的事情,她曾经做过了很多次。
有道是熟能生巧,所以在这一方面上,她倒是颇为熟练。
庄渊拄着那把道理,讲道理道:“我不是我师兄陈某,更不是西陵的那些蠢货。”
“信什么昊天信傻的蠢货?当然魔宗的那些蠢货,也信冥王信傻了。”
“人们总是在恐惧未知的事物,可就算是冥王,站在我的面前,我也要给她一剑。”
“三先生,这个世界不该如此,不该如夫子那般理想,也不应该如知守观那般保守。”
他从未说过,自己是什么好人,无论是在上辈子,还是在这辈子,好人大概都不怎么长命。
或者说,人不应该单纯的以好坏去分,因为那意味着,在遇到很多事情时,都会进行盲从。
馀帘微微抬起眼眸,目光古井无波的望着庄渊,那眼神中只有,数之不尽的冷漠,“庄神官,你这话倒是有些意思,可只有冥王,才能对付昊天。”
“所以明宗信奉冥王,也正是因为如此,西陵才将明宗,污蔑为‘魔宗!’”
“可明宗的功法,真的就算魔道吗?”
这个问题,她在旧书楼内想了很多年,二十多年的簪花小楷,的确能够平复她心中的怒火,但问题就在那里,即便是夫子,也难以解释。
她需要一个解释,明宗也需要一个解释。
“庄神官,酒来了。”
“上好的九江双蒸,花了我十八两三钱银子。”
这时。
云湘妃一双芊芊素手,拎着数坛子上好的九江双蒸走了进来。
她看着有着阴沉的房间,将酒坛子放到了,庄渊跟馀帘相对而坐的桌上,“对了,蜡烛怎么灭了,黑灯瞎火的你们,不会想要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吧!”
书院的三先生,看上去倒象是一个正经人,可庄渊真的不是一个正经人。
庄渊一手拍在了云湘妃的丰臀上,说道:“你又想歪了,书院三先生是何等的女子,况且她能把我打得,没有办法再跟你交流那些技巧。”
“今夜,我要同三先生不醉不归,所以今晚你自己睡。”
女人很麻烦,修为更高的女子,那就更麻烦了。
云湘妃面带愠怒,走向了后院,直奔她自己的房间。
来日方长,她定要让庄渊,累死在床上不可。
待到云湘妃的身影,走入了房间后,庄渊才开始回答,馀帘刚才那个问题,“功法没有道、魔,关键是怎么用。”
“卫光明曾预言,冥王之子在唐国都城出现,于是那个蠢货,让夏侯砍了宣威将军满门。”
“西陵也从未污蔑过魔宗,因为人世间的主流,还是气海雪山那一套。”
“千年之前的那位光明大神官,之所以创立魔宗,就是因为荒人,更适合修行魔宗功法。”
“如果三先生能够干掉知守观,那么魔宗也可以,变成所谓的道门。”
“可惜三先生做不到,所以明宗在世人口中,就是所谓的魔宗。”
“世人心中的成见,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!”
昊天翩然落入了人间,前来查找夫子,昊天以为自己能够,在吃掉夫子后,重新返回天上。
可昊天的天算,终究是不及,天外之人的破局。
那可是未来,距离昊天最近的人,当所谓的神有了感情,有了偏向的时候,那么他们必将死去,这就是命运的决择。
从昊天选择布局人世间的时候,命运就已经做好了决择。
“老师说过,如果人的意志,可以足够强大的话,便可以撼动上苍。”
“但是庄神官所言,即便是在魔宗,也算是大逆不道了。”
馀帘神色清冷道:“庄神官的确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,但可惜庄神官,是知守观的人。”
“如果庄神官,想要在长安,搞事情的话,那么来的就该是君陌了。”
她从未想过,这个在世间名头极大的庄渊,居然是如此的浑人。
庄渊淡然道:“放下道德,享受缺德人生,道门也好,书院也罢,魔宗又能如何?佛头不也还是,仁义道德满嘴吗?”
“我根本不在意世人的看法,因为世人看法,与我何干呢?”
就象是他要给人世间,找一条平坦一点路,又跟人世间有什么关系呢?
皆为刍狗!
他不喜欢千年不变的列国,也不喜欢神权,跟世俗的王权,扯上什么王权神授的关系。
庄渊打开了酒坛子的塞子,将二斤重的酒坛子,扔给了馀帘说道:“三先生,我有一个计划,不知道你是否感兴趣?”
“我觉得这个世界,不该是这个样子!”
夜幕降临,漫天星繁,却总是缺少了点儿什么。
屋内!
馀帘与庄渊对饮,听着庄渊那疯狂的计划,但她可不相信,庄渊会真的好心,帮助荒人夺回故土,因为一个没有道德的人,真的有良心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