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嘎哦!”
“嘎嘎哦”
书院后山那碧绿的湖面之上,一只大白鹅,带着很多之大白鹅,很是高傲的叫嚷着。
这高傲的叫声,就象是二先生君陌头顶,那象是棒槌一样的高冠,一样的高傲!
大先生李慢慢,依旧是不慌不忙的带着,小十二陈皮皮,烹饪着从庄渊处学来的火锅。
只是,大先生李慢慢,真的有些很慢,换一个急性子,帮着大先生李慢慢,料理食材的话,恐怕都得争吵起来。
但今天不同,这是夫子回到后山的第一顿饭,也是书院三先生馀帘,将要挨骂的时候。
而那位‘冥子’宁缺,很是自来熟的领着很黑很瘦的小侍女,坐在了二层小楼的台阶上。
夫子平静的目光,绕过了他的那些个弟子们,落到了那‘冥子’宁缺的身上。
陈皮皮的手有些哆嗦,因为夫子一句话,他这位嘴毒的笔友,就得离开后山了。
人世间对于‘冥子’的态度,从来都是赶尽杀绝,所以他不明白,为什么庄师叔,要救这个冥子呢?
不过陈皮皮更好奇,三师姐馀帘究竟,给了庄师叔什么样的承诺,才换来了一粒通天丸。
夫子缓缓开口,很是生气的骂道:“废柴,我不过是出了一趟远门儿,小馀帘你就给为师,找了这么一个麻烦,为师我还想,再多活很多年。”
“如今,西陵神殿那些白痴,已经盯上了那个‘冥子’,难道小馀帘,你想要养一个小白脸吗?”
“不过那样的话,西陵大神官庄渊,知守观主陈某的师弟,或许会直接干掉,那个所谓的‘冥子’,同为生而知之者,庄渊那个坑货,或许会干掉宁缺这个冥子。”
“慢慢啊!你怎么看?”
作为一个在墙头,随风招摇的野草,他其实并不想,把冥王的耳目,留在自己的身边儿。
他没有找到冥界,但是现在冥王的儿子,就这么出现在了书院后山,那个雨夜朱雀动了,于是他看到了,那一抹浓浓的夜色。
剑师颜肃卿,念师王景略,在世俗间也算是,少有的天才了,不至于杀不了,一个不惑境界的宁缺,寻常的大黑伞,也挡不住磅礴的天地元气跟剑意。
如果王景略的杀招,连个不惑境都干不掉,那么那些败在王景略手下的修行者,是不是该羞愧的自尽呢?
闻言,书院后山的众位先生们也是沉默了,因为大师兄李慢慢,在很多时候总能够,给他们以惊喜,对于陈皮皮而言,一个有趣的书友,或许不该如此死去。
李慢慢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下来,他说道:“老师或许这件事情,应该让长安府衙去处理,宁缺的户籍在唐国,所以宁缺是唐国人。”
“虽然,宁缺是书院前院的学生,但我们不应该干涉,唐国的律法,如果没有唐律,唐人私斗成风的习性,根本难以更改,我我们应当敬畏律法。”
“至少,我不太喜欢,那一把大黑伞。”
冥冥之中他本能的想要避开,跟那把大黑伞的主人,牵扯上什么关系,但不知为何宁缺的小侍女,居然让君陌冷淡的脸上,有些些许的笑意。
按照世俗间话本上的故事,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,一个妄图复仇的将军之子,应该死在那个雨夜,然后唐国的君王,开始为将军平凡,将军之子的罪过,也将被饶恕,君王得以施展仁慈。
但他那位不省心的三师妹,竟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,将‘冥子’宁缺给救了下来,如此一来活局,也就变成了死局,还被人为的打了结。
让‘冥子’安安静静的死在雨夜中,便是最好的结局了,在道理跟律法上,宁缺这个冥子,根本就站不住脚。
这时馀帘的目光,也是看向了,宁缺小侍女桑桑身旁的那把大黑伞,漆黑如墨的伞面上,象是深渊一般,念力投入其中,尤如牛毛入海一般。
这时的馀帘,远没有跟庄渊饮酒时的谈笑风生,庄渊是真的不在书什么神灵。
因为从来都没有什么救世的神灵,但馀帘却对‘冥君’很是恐惧。
即便明宗,祭拜的神灵,就是那位‘广冥真君’!
四先生范阅脸色煞白,他沉声道:“那把伞不象是凡间之物,至少我不认为,有谁能够打造出来,那样的一把伞,或许宁缺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,本来就不用死。”
“有这把伞在,无论是颜肃卿也好,王景略也罢,都杀不了身为‘冥子’的宁缺。”
就算他跟老六,一起打造的明光甲,穿在一个不惑境界的修行者身上,也扛不住两位洞玄境界修行者的杀招。
单单是天地元气的躁动,就能将明光甲内的不惑境修行者的五脏六腑,给震成一滩血肉。
在刚才他的念力,仿佛跌落了无穷无尽的黑暗,没有任何光线的黑暗之中。
夫子微微点头道:“这也是我把你们,都喊过来的原因,宁缺身为书院前院的学生,触犯了唐律,本该交给有司论罪,但因为我好徒弟小馀帘,宁缺躲到了后山。”
“如果我就这么,把这个‘冥子’交给长安府衙,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了。”
“‘冥子’要是死了,冥王的目光,会不会看到我呢?”
“小馀帘这是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,按照你大师兄的意思,就该送这个宁缺去长安府衙,依照唐律论罪,然后拉到菜市口,刽子手一个咔嚓下去,让这小子的头颅滚落。”
“‘冥君’的儿子,也就似无葬身之地了。”
可仔细想来,他在十三年前看着宁缺,在将军府的厨房内杀人,看着宁缺在那颗树下背起年幼的小侍女,捡起大树旁的大黑伞,看着宁缺在岷山杀狼,看着宁缺在梳碧湖砍柴。
他现在也很纠结,到底该怎么处置,这个身为‘冥子’的宁缺呢?
其实,他也看不透,宁缺的身份,更看不透头顶的这片天穹,还找不到那两个怂货。
毕竟,天启元年西陵光明大神官--卫光明的手段,的确不象是正常的手段,所以触犯唐律,从来都不是关键,关键在于这小子,该如何胜过看到了,那抹夜色的王景略。
不得不说,如果世间没有‘永夜’的劫难,那么四岁入初境、六岁入感知、十一岁进入不惑境界、十六岁踏入洞玄境界的王景略,才适合成为他的弟子。
一个走出了恐惧,随时可能破境入知命的王景略,真的会败给宁缺吗?
馀帘神色清冷,双拳紧握得指关节都有些发白了,她平复了许久后,方才开口道:“老师,并不是我想要救宁缺,我身为书院的教习,总不能看着书院的学生,死在无人问津的街巷内。”
“是宁缺自己不想死,才跟着我走上后山,于柴门前走过了,那一座问心大阵。”
“来到书院后山后,宁缺已经是濒临垂死,还是靠着小十一的汤药,吊着一口小命。”
“那个时候的宁缺,已经是死人一个了。”
“若非,西陵大神官--庄渊的通天丸,或许宁缺早就病死在了,深秋的末尾。”
无论宁缺是不是冥君的儿子,都欠着她一个天大的人情,而她也欠了庄渊,一个天大的人情,只是可惜庄渊,那样的大神官的行事,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。
但不管庄渊有着怎样的想法,她们在现在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,那就是让宁缺活着,并且让宁缺登上后山,搅动人世间的风风雨雨。
所以,天启十三年真的不怎么太平,可以说是风雨皆至啊!
“老师三师姐说的没错,我的汤药只是给宁缺,吊住了一口命,真正救宁缺的还是,三师姐从庄渊处,借来的通天丸。”
十一先生王持,有些焦急的解释道:“我当时还在想着,只需要半粒通天丸,就能够让宁缺,生龙活虎的活蹦乱跳了,但三师姐非得用一整粒。”
“这么做的确有些暴殄天物了,或许还能在少点儿,四分之一的通天丸,也能救活宁缺。”
用一粒通天丸,救一个毫不相干,甚至还可能是冥王之子的家伙,的确是有些暴殄天物了。
但如今通天丸都被宁缺,给消化得一干二净了,他还能说些什么呢?
若非,从小十二口中,知道了三师姐跟庄渊有一腿的话,他都要怀疑,三师姐是不是,在旧书楼捺不住寂寞,想要学着某位贵妇人,养一个面首了。
夫子失声笑了很久后,盯着馀帘问道:“小馀帘,我可不记得,你跟西陵的大神官,还有这种交情,还能从其手中,借出来通天丸,这种世间罕见的灵药。”
“不过小十一说的没错,如果宁缺真的是‘冥子’,那么半粒通天丸,就足以救活他了,剩下的半粒,倒是可以给仲易送过去。”
“小馀帘你应该知道,这一次书院后山,二层楼开启为师要收一个关门弟子,但你就那么笃定,那个宁缺能入二层楼吗?”
那个白痴当年,为了跟魔宗圣女成亲,简直是不管不顾,属于是那种江山也要,美人也要的君王了。
而自从那个傻缺,带着明字卷天书跑路之后,后续知守观炼的通天丸,味道都有些不太正了。
昔日他同某个小道童,溜进去了知守观,不仅仅是看到了天书,还顺便品尝了,一下通天丸的药性,那药性的确强大,只是可惜后来,那个道童成为了,西陵的光明大神官。
神殿让他去荒原传教的时候,那家伙带着明字卷天书跑路了,顺带还牵连了他,于是他才离开了西陵,要不然在西陵,当个管理藏书阁的神官不好吗?
那段岁月是他,最是清净的时候,也是神殿最为,野蛮的时候。
不过,小馀帘能够忽悠到,一位西陵的大神官,也不算辱没她上辈子魔宗宗主的身份了。
‘冥子’宁缺是生而知之者,庄渊同样是如此,而小馀帘也同样是如此,只不过小馀帘的生而知之,时间过于短暂了。
小馀帘上辈子可是魔宗宗主,在重新投胎后,在热海之畔遇到了他,还坑了他让他,摔倒在了冰冷的冻土之上。
馀帘自然知道,夫子这一番话的意思,她叹息道:“老师,并不是我相信,宁缺能够入书院后山,而是‘冥君’希望,宁缺能够入书院后山。”
“若宁缺入不了书院二层楼,那么他的下场只有一个,那就是菜市口咔嚓一下。”
“十月二十一二层楼开启,我只是给了宁缺一个机会而已,能活与否还要看宁缺自己。”
“更何况,吃了通天丸,就算是废柴,也能变成天才。”
如果‘冥子’真的那么容易死,那么早就死在了,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。
如果老师不相信‘冥子’宁缺能入二层楼,便不会发出此问了,隆庆虽然被誉为‘光明之子’,但隆庆的出身,就限制了其未来,一个被包装出来的‘光明之子’罢了。
按照庄渊的说法,燕国王室为了给隆庆造势,给神殿的神官们,都送了一份不菲的礼物。
可以说,如今燕国的沃野之地,基本上成为了,神殿大神官们的私产。
闻言!
陈皮皮的手哆嗦了一下,因为他当年,就是吃了两粒,千年前遗留下来的通天丸,才成为了一个天才,一个名不副其实的天才。
但他想不通,为什么庄师叔,一直不吃通天丸,难道庄师叔就打算,这么一直在洞玄境界蹉跎吗?
“哈哈”
夫子大笑,后而起身拎着酒壶饮酒,道:“小馀帘你果然是奇女子,若是你能够嫁给庄渊,或许神殿的神官们,都要喊你一句‘师叔’了。”
“在西陵神殿你也可以,正儿八经的走到熊初墨的面前,指着熊初墨的鼻子骂了,这些都是庄渊,当年干过的事情。”
那样应该很有意思,那应该是神殿最为憋屈的时候了,更别说庄渊,甚至有可能成为,知守观的下一任观主,到头来神殿剿了那么多年魔宗,回头一看原来,魔宗就在桃山上啊!
馀帘面色微微泛红,不知该如何回答,毕竟堪破了胎中谜,并不是继承了上辈子的身份,她这辈子只是书院后山的三先生--馀帘而已。
七先生木柚微微顿首道:“那咱们岂不是,也可以领一份儿,神殿的俸禄了?”
“西陵神殿大神官的亲朋好友,都能靠着神殿俸禄,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。”
“听说,周游列国时,还能受到神殿驿站的热情招待。”
听着来自七师妹的打趣声,馀帘的清冷的脸上,越发的红润了,没有人知道馀帘在想什么,但在场的书院后山先生们,都知道了某个,不可描述的事实,以及某个小胖子,又要抄书了。
陈皮皮闻言,也是掀开了铜锅上面对盖子,说道:“老师,师兄师们饭好了,可以开饭了。”
若是能重来,他绝对不想在那天早上,去临四十七巷找他那位庄师叔。
自从看到了那件事情后,他整个人都不好了。
夫子将手中酒壶放下,说道:“天大地大吃饭最大,小十二为师都饿了,还不快放饭。”
而后,夫子话音一转,看向了馀帘,严肃的说道:“小馀帘,酒窖内的酒对不上数,少了很多壶酒,都是上百年份儿的九江双蒸。”
“还没嫁人呐,就骼膊肘往外面拐了。”
下一刻。
书院后山的先生们大笑,全然不顾在不远处,跟着小侍女桑桑,无聊到钓鱼的宁缺。
但听到放饭后,宁缺还是十分熟练的拉起了桑桑,端着饭碗亦步亦趋的走到了饭桌前。
宁缺领着小侍女桑桑,端着饭碗找到了小胖子陈皮皮,说道:“江湖救急,给我们两个也来一碗,再给我们两个盛点儿菜就行了。”
“小胖子我相信你的厨艺,毕竟我好歹也是一个‘冥子’,总不能饿死吧!”
陈皮皮接过了宁缺的饭碗,嘲讽道:“你要饿死了,昊天大老爷,估计能够在天上,笑话死那个冥王了,连儿子都能饿死的神,还想要掀起‘永夜’,简直就是痴人说梦。”
说者无意,听者有心。
夫子跟李慢慢对视一眼后,也是各自明白了,应该如何做!
希望,‘广冥真君’的儿子,果真有神助吧!